【彭朱】相像
生子生子生子
啊！！pz，我回来了
那个小孩长得一点也不像他。
他站在婴儿床前看她，她的眼睛没有像他那么大，没有一点柔和，尽管她还那么小，他就能在她的脸上看出那些属于另一个男人的线条，比他的要硬的线条。
他有点难过，对着婴儿床想：用蜡笔勾线不好吗？为什么要学着他用恶狠狠的黑笔。
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不只是指身体机能，连他软乎乎的肚子都在大声宣告他刚刚为了一个不爱他的男人孕育了孩子，整整九个月零十五天，然后是一场差点就要带走他的生产。
为什么不像我呢？
他的脸本来不算柔和的，他的五官在亚洲人里也算得上硬朗，在他高中的时候，初中的时候，在那些不允许把头发留得稍稍长一点的年纪里，他剪着一个圆寸，丢在男生堆里打球，那些女孩儿都忍不住要倾慕他，忍不住在日记本里一遍又一遍写他的名字。是什么让他看上去柔软，让他笑的时候能哄得一个最穷凶极恶的罪犯温和一秒钟，让他的耳朵都变得透明，在太阳下被晒得透出橙色的光晕。
他茫然地看着她，一个长着她父亲的脸的女孩子。当她还在他的肚子里，在那个他本来都不该有的器官里缓缓生长的时候，他就曾经对着镜子想象她的样子，想象她的眼角会扬起还是垂下，想象她是不是会和他有一样的鼻子，猜测她的眉毛会不会也那么浓，让他不得不手忙脚乱地帮她修眉，好让她能漂漂亮亮参加小学毕业典礼。
他没想到她会是这样。
她睡得很香。她性格却有点像他，当他刚刚发现小姑娘有点过分喜欢睡觉的时候，他焦虑地带她去做了全面的检查，最后医生告诉他，她非常健康，喜欢睡觉就只是因为她喜欢。
你也会赖床吗？
他看着她的睡颜，想象着这张脸在被窝里蹭着说求求你让我再睡十分钟的模样，他立刻笑起来，又苦涩地把笑吞回去。
我不应该在你的身上寄托对他的幻想。
他在心里道歉。
她的父亲是他最好的朋友，曾经的。他们一起打过很多场失败的游戏，彼此都是对方的猪队友，勉励扶持着对方，相互打气说下一次一定不会落地成盒。他们曾经容忍对方到这个地步，连打游戏的时候都相爱，结果还是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是我不好。
他和常人不同，他的性别认知是男，社会身份是男，可他的染色体是xx。
他有一套未发育的女性生殖系统，还有一套未发育的男性生殖系统。
他就放纵了一次，仅此一次，他吻了他的朋友，然后他的朋友回吻了他，这是错误的开始，但他当时已经无暇顾及许多，被爱的触感让他忘乎所以，于是他亲手带着他的好朋友探寻了他的隐疾，那可真是太痛了，痛到那一瞬间即便有人生生来割下他的头颅他也意识不到，他的脚甚至都想要背叛他大脑的指令把体内物体的主人推开，可那个人吻了他的脚尖。
他就妥协了。
我真的非常非常……
他弯腰碰了女孩的脸，她于是苏醒，用眼睛望着她的生身母亲。她的睫毛是唯一来自他的东西，它们那么长，柔柔地垂在眼睛前，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一个男孩儿的时候，他用手指抬起睫毛来试图把眼前的东西看得更清楚的样子。
你能看得清吗？
他在第二天就离开了。在这之前他的朋友苏醒，那个把体液灌进他小小的，未成熟的子宫的男人，就坐在床边等待他。
他不知道他的朋友等待了多久，也许是很多很多个小时，因为他实在太累了，也太痛了，也太快乐了，所以前一天夜晚他几乎是昏厥过去的。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是吃午饭都觉得晚的时刻了。
“小猪。”
他还没有来得及让意识慢吞吞地清醒，男人就用一个属于朋友之间的亲昵称呼把他唤醒。
他说：“对不起，英哥，对不起。”
他知道男人慌了神，前一天因为酒精，于是他们的神经都被麻痹，感觉不出这有什么不对，但这一刻他们都明白，横亘在眼前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他说：“我没有向你坦白过我的体质，对不起。”
他心底里知道最该说的抱歉是他主动去吻，但是他说不出来，他的体内还留着他们爱的证据，只要他挪动一下身体，它们就会小心翼翼地缓慢流出，伴随着疼痛和一点血迹。
男人说：“是我对不起你。”
他抬头看着男人，他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但都在这一刻被男人的痛苦塞了回去——他从来都不想给男人带来任何一点痛苦。
他说：“你去帮我买药好不好？”
然后他就在这段时间里逃走了。
彭冠英爱他的理由绝不是因为他们有成为爱人的可能，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彭冠英的爱。
休学申请是他的爸妈帮他办的，为了逃避一切，他甚至离开家住进出租屋。他的父母定期会来看望他，给他带来很多很多的菜，盯着他一口一口把它们吞下。
他没有问过彭冠英有没有来找过他。
小小的婴儿用手去抓他的指头，他难过地把手指递过去，他自己的长长的睫毛被他剪掉，现在他能看得比谁都清楚，眼里也更容易进灰尘，导致了他更容易流泪。
如果你长得更像我，就会给他少添一点麻烦了。
他静静地想，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好高兴女孩儿拥有他爱的人的脸。
门被敲响。
他说：“来了。”
fin
